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赧水情连载⑫|仅存的族谱

来源:快乐老人报·红网老年频道 作者:陈金良 编辑:武维利 2023-03-31 19:4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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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 年春,父母租赁了一栋三层全木结构的房屋。此房位于猪栈子口右边,两面临街,一面临着横街,正面直对下街,与江孟厚家相距十六七间铺子。房子占地面积小,只有三十来个平米,一层用作铺面,后面有一个小厨房,楼梯下是厕所,二楼有两个房间,一间是父母的住房,一间是客房,三楼的两间房分别供师傅和徒弟居住。

由于租赁的是整栋房子,又是自己独立营业的铺面,虽说租金是有点高,但能减少众多的矛盾和麻烦,父母感到很高兴,觉得物有所值。此时,罗师傅已经结婚走了,新来的帮工师傅是易赞卿。易师傅是周旺高田铺人, 缝纫技术不错,因家住乡下,育有两个儿女,又无缝纫机,只能以帮工为生。

茂田已学徒两年多,各式衣服的裁剪缝纫技艺样样都已学会。面对机少人多的境况,父母拿出积蓄添置了一台崭新的脚踏缝纫机,生产规模扩大了一倍,交货期迅速缩短。

父亲清醒地知道,十几年来,他一直是以技术和质量占据了桃花坪服装界的高地,今后将一如既往,仍然要以这两个核心作为其经营理念。在他的苦心经营下,陈记缝纫店淡季不淡,旺季客户川流不绝,利润稳中有升。

从此,母亲当上了小老板娘,每天收收钱,买菜做饭操持家务。

空闲之时,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生财之道:利用裁缝铺的优势在自家店铺门口摆放了一个柜台,贩卖各种针线、扣子、鞋钻、抵手等,自做各色袜底、鞋垫出售。价格看似低廉,却很热销,利润率颇高。不久,她又买了一个竹烘笼,每天可以烘烤二十多斤花生,烘烤的花生又香又脆十分畅销。人们常说,小生意赚大钱。这两门小生意所得的利润不但能冲抵小部分房租,而且还可以招待客户,满足一家人的口福。

有一天,横街上的一位老客户来到陈记缝纫店,介绍腊四爷的大儿子钱华元来学徒。腊四爷是赧水河对岸朝阳湾村人,长得清清瘦瘦、矮矮小小的个子,在家中排行老四,人们称他“腊四爷”。因其好赌,家里的田产全部输光,只好带着大儿子来到桃花坪租房打工。华元来到街上很快就和横街、坳街、下街的同龄少年混得通熟,整天聚在一起吵吵嚷嚷,打打闹闹。他的个子不高,力气也小,但是特别机敏灵活,鬼点子多,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转,淘气的主意接二连三,恶作剧层出不穷,走在街上发号施令、前呼后拥,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孩子王”。父母不明情况,当华元在其父亲的陪同下来到缝纫店面试,他们被其白净的外表、一副机灵劲迷惑了,爽快地接受了他进店学徒。

华元拜师学徒后,他手下的伙伴群龙无首,每天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几人涌入陈记缝纫店,有的围坐在饭桌边高声大叫,有的围在华元身旁窃窃私语。这哪是往日顾客盈门的店铺,简直就是孙猴子的花果山。父亲烦躁不安,拿起拐杖恐吓驱赶,可是没有多久,他们又一个个偷偷摸摸地溜进来汇聚在店内。又一次次地驱赶,他们不进屋了,三五成群聚集到店铺门前喧哗。父亲急眼了,照此下去,客户会被吓跑,店铺的名誉会毁于一旦,不行!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辞退华元,以绝后患。

华元家租住的房子在横街上,平时上小水井挑水必经陈记缝纫店门口。

自从华元辞退回家后,他的思想受到极大的震动,深感羞愧,挑水舍近求远,绕道街背后的小道,每每必须路过,总是低垂着头匆匆而过。父亲耳闻目睹,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有如此自尊心,知羞耻,孺子可教,决定重新接收华元为他的第三个徒弟,也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当时,有人公开宣称:陈师傅,你要是能把钱华元带出来,我掏干七里潭的水。七里潭是赧水河从黄泥滩到七里下元山之间两公里多长的河流。父亲响亮地回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浪子回头金不换。”后来事实证明,此人的预言彻底破灭了。

华元再次到来,给陈记缝纫店增添了快乐,十八岁的茂田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他们日夜泡到一起,一同挑水,一起劈柴,形影不离,像亲兄弟一样。华元似乎一下子开了窍,懂事了,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师父师母面前规行矩步,毕恭毕敬,礼貌有加。他很聪明,学艺专注,一看就会,一做就对,稍一指点就通晓,且能举一反三。师父倾尽全力地教,他踏踏实实地学,缝纫技艺日趋进步。平日里那些小伙伴们经常到店铺门前溜达、呼叫,他也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扑在学艺上。

父亲从华元学艺时的一举一动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认为他具有高级服装裁剪师的天赋,是可以培养的传承人。他精心教授所有服装的裁剪技艺,特别是无私传授从不外传的旗袍和毛皮衣的手工缝制技术。

华元从技艺到神态动作深得师父的真传,小小年纪的他不负众望,日日练习,夜夜请教,裁剪、缝制、缝纫技术日益精进,近似炉火纯青。丈量尺寸时,只见他将卷缩的皮尺轻轻地一甩,皮尺立时成了一条直线,往人体上一放一扯一拉,动作潇洒利落;设计衣服式样时,他左手拿竹尺,右手拿划笔,一量一划,干脆快捷;裁剪衣料时,他右手握着裁剪刀,左手指轻按着布料,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过后,一件衣料裁剪成功了, 其动作神态俨然一副服装设计师的派头。父亲高兴时常常对外人说:“茂田扎实,我最喜欢,华元灵泛,我最看重。”

旧中国有一句话:徒弟,徒弟,三年奴隶。而我的父母则完全不同,对徒弟从严要求,严加管教,但从不打骂,即使徒弟们犯了错误也只是说服教育。生活上,师徒同坐一张桌子,吃同一锅饭菜,睡同样的铺盖,徒弟月月都有零花钱,年年都给置办新衣服。工余时间,师徒欢聚一桌打打牌,消遣消遣,徒弟们赢钱为乐,师父师娘输钱为快,和和气气,开开心心,不亦乐乎。街邻们说,这哪是带徒弟,分明是带儿子。

这种情同父子的师徒亲情,一直延续到我父母亲和他们的两个徒弟先后去世,直至今天,我们和两个健在的嫂子及其子孙仍交往密切。

茂田生活很俭朴,每个月的零花钱他都要存起来补贴家用,还常常利用空闲的时间到外面东奔西跑,想方设法挣点小钱。

一天午后,他突然发现街边有一个废弃的大汽油铁桶,不禁惊喜若狂,心中的小九九盘算开了,又有一笔意外之财收入囊中。他收缩嘴唇,洋洋自得地吹起欢快的口哨,双脚轮番踢滚着铁桶走回家。回到陈记缝纫店,他将铁桶立放在门口,拿出师父自备的工具,一手握着铁钎,一手举起铁锤,沿着铁桶盖的内环不停地捶打。

金属的敲打声格外的刺耳,令人心烦意乱,周边店铺的老板忍不住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父亲说:“陈师傅,你怎么带了这么一个‘贪财’的徒弟,没事就喜欢敲敲打打,吵得龙神不安,真是烦死人。”父亲看着汗水淋淋全神贯注地使劲干私活的徒弟,又好笑又心疼。面对邻居善意的责问,他淡淡一笑,说道:“某某,对不起,吵闹了你们,但是,我这个二徒弟懂事顾家有孝心,挣的是个辛苦钱。”茂田则不理不睬,反而捶得更起劲了,“咚咚咚”的烦人的噪音,引发了众人的反感。父亲感觉难为情,走到茂田身旁轻声说道:“敲轻一点,免得大家有意见。”他边点头,边放缓力气继续捶打。他连续不停地捣鼓了老半天,终于凿开了桶盖。

他放下工具,将桶盖丢往一边,俯身朝着桶内细细观察,桶底沉积一层油乎乎的黑渣子。他将铁桶倒放在地,脑袋伸进桶内,一会用尖尖的木棍捅,一会用铁钳铲,但是费了一肚子的力,黑油渣依旧牢牢地沾固在桶底。

他静静地站在街头,双手合抱在胸,出神地凝视着铁桶沉思。忽然,他眼睛一亮,急急切切地跑进厨房拿起火柴走出来,回到铁桶旁。真是无知无畏。

他毫不犹豫地点燃一根火柴丢入桶内,“轰隆”一声巨响,街道为之抖动,一股浓烟腾空而起,铁桶滚落数丈之远。刹那间,父母和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震惊了,举目一看,茂田的面部、衣裤熏得黑乌隆咚,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裤脚燃起了明火,却不知所措地站在烟雾弥漫中一动不动。大家着急地齐声叫喊:“快跳塘,快跳塘。”他恍然醒悟,一阵风似地冲过下街穿过小水弄子奔向谢家塘,毫不迟疑地跳入水塘中。

由于汽油燃烧值高,火势大,他的双腿皮肤被严重烧伤。他躺在床上养伤的二十多天里,父母请来草药郎中给他敷药,每天给他开小灶增营养,照顾周到,体贴入微。华元给他端茶递水,洗衣送饭,倒洗马桶。一家大小围着为他转,为他服务,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茂田烧伤的腿脚好了,三年学徒期已过,师父同意他出师单干,可他死活不愿意,坚决要求留下来。父母商量:让他外出单干无缝纫机,当帮工师傅资历浅,工价肯定不会高,不如按师傅工价留下来。他听说后非常高兴,华元看到这一切,兴奋地跳了起来,哥俩都庆幸自己有一个胜似亲人的师父师娘,有一个温暖的家。

同年秋冬,国民政府调整邵阳专区区域划分,将邵阳县西北部、新化县南部、武冈县东北部及西北部中的一部分合并组建了隆回县,县城设在六都寨。六都寨位居隆回县中部偏北,交通不便,和自古以来就是商埠的桃花坪无法相比。原属其他各县合并进来的各乡镇人员都喜欢来桃花坪经商打工,一时间,流动人口骤增。陈记缝纫店的名气随之扩大,生意兴隆,淡季旺季顾客盈门,收入日渐上涨,父母终于存下了一生中一笔较大的资金,准备购置房屋。

原属于武冈县的大磨洲,后划为隆回县的辖区,田章橡常来常往于桃花坪。一天,他和父亲闲聊,说:“代秋老弟啊,你应该有自己的铺子, 否则,长年受制于人,不能有大的发展。”田章橡的话正中父亲的下怀,叹了口气说:“田兄,我如何不想,现在我老婆又怀孕了,将来子女多了,一家大小衣食住行,开支愈来愈大,没有自己的铺面总不是个事。”田伯又说:“我给你垫付一部分钱,你到街上买一间铺子如何?”他赶紧回答: “闹市区的铺子贵如金,有钱买不到,我也买不起,偏僻的地方买了又没有用。”田伯接着说:“那你在哪个好一点的地段买一块空地或买一座将要倒塌的危房,然后到我的山林里砍些树重新建一栋。”父亲听从他的建议,四处打听、多方了解,从坳街到上街两边的铺子炙手可热,只能望而却步。

当然,街道上确有一些危房和空地,要么报价高昂,他细细地琢磨实不划算,也没有这种经济实力;要么位置不好,或有不祥传说,他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最终放弃了建房的打算。

父母尽管没有房屋铺面,没有田地,但是,他们已有一个响当当的缝纫名店,拥有两台缝纫机和一门名声在外的好手艺,且有上百块银元的积蓄,衣食无忧。每每空暇之时,父亲不由得回想起童年、少年时期的苦难岁月,怀念每一个对他施以援手的人。几回回黄桥铺附近的顾客上门缝衣, 他总会叙说当年出走时那位孤寡老人的留宿之恩,凭着模糊的记忆,三番五次委托他人寻访,然而,时过境迁,杳无踪迹,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父亲想起家乡的堂五叔,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多次拜托有文化的人代写书信,邀请他们前来玩耍,老人们害怕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步行又力不从心,故而,迟迟没有动身。多番书信催促,他望眼欲穿期盼着恩叔恩师光临,最终,古稀之年的五叔携带陈氏家族独存的族谱,一路车马劳顿来到桃花坪。

■作品介绍

《赧水情》是一部以湘西南地区一个普通家庭近百年的经历为背景描写的自传体纪实文学。作者根据耳闻目睹的事实,以细腻的手法真实地描写在大革命、抗战、解放、土改、工商业改造、“大跃进”、大饥荒、“文革”、改革开放等中国近现代各个重大的历史节点中一家普通百姓的生活;叙述晚清至民国初期名震宝庆的重升行由小到大、盛极转衰的曲折过程;叙说一个青涩少年在坎坷的人生之路上的励志故事;描述了一个寻常家庭的悲欢喜乐。

文中的故事有别于通常的作品,没有惊天动地的场景,没有激动人心的情节,一件件平平淡淡的童年趣事引人入胜,一个个寻常百姓的生活故事紧扣人的心弦,真实的故事,生动的形象,令人感同身受。

作者以平民的视角探索人生,揭示人性,倡导真善美,激励年轻人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奋发向上 !

全文共有三十二章,长达三十五万字,时间跨越百年,重点着墨于1960 年代至上世纪末。这是新中国最艰难的时期,亦是跌宕起伏、动荡不安、百废待兴的年代,也是人们最为追忆的岁月。本站近期进行连载。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作者简介

作者陈金良,笔名良木,汉族,1951年出生,湖南省隆回县人,中共党员,毕业于湖南大学化工系,高级工程师。下过乡,当过工人,进过名校深造,先后在大型国企和省直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历任科研所长、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总经理、党委书记、纪委书记,荣获过多项省市科技进步奖、全国青年发明奖、国家优秀新产品金龙奖。曾任全国和省轻化工类专业学会会员、理事,有一定的专业学术影响。《赧水情》是一部长篇纪实文学作品,系其创作的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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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赧水情》连载①| 难道这是一个假坟头

《赧水情》连载②| 父亲苦难的童年

《赧水情》连载③|逃亡

《赧水情》连载④|立业

《赧水情》连载⑤|缘份

《赧水情》连载⑥|重升行 上

赧水情连载⑦|重升行 下

赧水情连载⑧|少失怙恃

赧水情连载⑨|父母订婚

赧水情连载⑩|大磨洲 上

赧水情连载⑪|大磨洲 下

来源:快乐老人报·红网老年频道

作者:陈金良

编辑:武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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