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凳上零星躺着几份相亲资料
在很多城市的大公园,大多有一个“相亲角”。有学者把它形象地比喻为“农贸市场”——单身老人明码标价开条件,期待能碰到再度牵手的恋人;一大群父母挑挑拣拣,用自己的方式为子女谋求幸福。当然,“农贸市场”因有利可图,难免引得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光顾。前段时间,因为经济纠纷、被骗投诉增多,湖南烈士公园将存在多年的“相亲角”关闭了。
时隔1个月,记者重返“相亲角”,发现有人受不了热闹消散后的冷清,已另寻“归宿”;有人仍苦守原地,期待“相亲角”重开。
现状:留守者开始“打游击”
5月15日,星期六,湖南烈士公园海棠坞,几百平方米的广场上稀稀拉拉站着20来位老人。现场,十多份精心打印的相亲资料被零星摆放在地上、长凳上,或贴在红色雨伞上。
见记者饶有兴趣地打量资料,几位大爷大妈围了过来。有人高声问:“小伙子,还单着啊?”得知记者的来意后,大爷大妈有些失望。“哎,以前每周末,这里都有三四百号人,哪像现在这么冷清!”69岁的冯坤是红伞的主人,虽然红伞与他的男性气质不搭,但他觉得“红色喜庆,寓意好”。
相亲角被封的这几个周末,心有不甘的王霞会照常来此,可她发现,尽管还有几十个人在坚守,但之前的轻松氛围已不再,“现在更像是打游击,看到有人过来,就小心翼翼地问一句,‘相亲啊?’可总不能一个个都问”。王霞今年70岁,老伴离开已5年。她说,自己也不想来了,“现在留下的几乎都是为子女相亲的,我不好意思摆个人资料”。
62岁的张梅仍不愿放弃,因为家中的女儿已37岁。见到有人查看资料,她就会热情地“推销”:“我女儿硕士毕业,在某大公司担任部门经理……”之前,张梅给女儿安排过相亲,也拜托过婚姻介绍所,可女儿表现得很不配合。去年11月,张梅来到“相亲角”,替女儿挂上“相亲牌”(写着个人资料的卡片)没多久,很快就选到了优质男士,无奈后来两人因为异地恋没能走到一起。但张梅明显感觉到,女儿不再反感相亲,这也给了她动力,等她正准备再次精心为女儿挑选男士时,“相亲角”却突然停摆了。没了渠道的张梅只好拉下面子,背上贴着女儿资料的书包,在公园里四处游荡,“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女儿的信息”。
成也龙涛,败也龙涛?
在某些留守者看来,“相亲角”成也龙涛,败也龙涛。
王霞说,正是因为龙涛借“相亲角”牟利,才导致公园封了“相亲角”。面对指责,74岁的龙涛感到委屈。10年前,龙涛与妻子离婚,想再婚的他选择向婚介所求助,然而在多次交费后,龙涛发现婚介所里充满套路,“他们甚至找我当托,应付别的女士”。2014年,龙涛搬到湖南烈士公园附近居住,他偶然发现,在公园的一块空地上,有人自发在相亲。龙涛在这认识了一位离异女士,虽然这段感情持续不久,但他对这个小圈子有了感情。再次回归后,龙涛成了圈子里的热心大哥,他开始帮大家张罗挂资料、介绍对象等。时间长了后,龙涛还帮助“新人”写信息卡,或帮着留意新挂的资料信息,并及时通知合适的人选来对接。
渐渐地,找龙涛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从2016年开始,龙涛提供付费服务——两个月收取委托人110元的费用,作为自己伙食费、车费、电话费的补贴。在龙涛看来,自己当时是“一边找伴,一边成人之美”。他透露,当时的相亲角非常热闹,委托他的相亲者中牵手成功率突破了30%。不仅如此,龙涛还带了“徒弟”。龙涛介绍,一位邹姓男士在他的帮助下“自立门户”,也做起了替人相亲的“工作”,“他每月退休金不到两千元,在这多少能赚点生活费”。
对于公园关闭“相亲角”的做法,龙涛表现出“异常”的理解。龙涛说,这些年,“相亲角”在发展过程中曾得到过公园方的指导帮助。2018年,考虑到来相亲角的人越来越多,公园管理处在与原“相亲角”相隔不到50米的地方划出一块空地作为活动场地。“相亲角”的活动范围变大,参加活动的人也急剧增多,“最热闹时,一场活动有400多人来参加”。
悄然而至的风险
随着“相亲角”的快速扩张,麻烦和风险也悄然而至。龙涛介绍,“相亲角”换了地方后,开始提供收费服务的“组织方”发展到了三家。为了招揽客源,大家开始有了纷争。一些中介和骗子也趁乱混了进来。龙涛坦言,自己也曾被骗子盯上。当时,有位女士委托龙涛挂牌,后来被骗子给骗了,就找到龙涛索要赔偿。“我很无奈,毕竟无法核实每个人的信息真伪情况。”龙涛说。
与广场舞团队长期争地盘,也将“相亲角”推上了风口浪尖。龙涛介绍,“相亲角”并非他们的专属活动地,团队之间常因为场地问题发生争吵。
对于关闭“相亲角”的做法,湖南烈士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这些年,在“相亲角”发布虚假信息进行婚骗的情况时有发生,还有人投诉组织者利用“相亲角”私自收取资料展示费等。“从最初的一年几起投诉,到后来一年十几起投诉,大部分围绕着经济纠纷、诈骗等。我们号召组织者调解,效果也不大。”工作人员还表示,相亲活动也和湖南烈士公园该有的庄重肃穆氛围不搭。今年3月9日,公园管理处曾联系“相亲角”组织者,在宣传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劝说其将“相亲角”撤出公园,“我们想引导他们去其他公共场地活动,但不见回音”。4月10日,湖南烈士公园管理处联合城管、公安等部门将“相亲角”依法取缔。
离开,又回来
“相亲角”被封后,68岁的郭萍慌了。她说,自己和女儿的幸福都寄托在“相亲角”,“再找地方重起炉灶,我等得起,女儿却等不起啊”。
66岁的马楠不愿坐等,眼看“相亲角”越来越冷清,她替女儿在婚介所做了信息登记,“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孩子的终身大事耽误不起”。不过,她仍会不时回“相亲角”看看,“希望它能重开”。
74岁的罗毅也决定先换个地方玩。罗毅有老伴,可过去8年多来,他一直混迹于“相亲角”,“带上一壶茶、一袋吃的,和大家聊聊家事、新闻”。如今“相亲角”热闹不在,他去打探了不少新地方,“可我还是更喜欢这里”。在罗毅看来,“相亲角”里聚集着一堆无力的家长和孤独的老人,“大家在这里说说话,诉诉苦,比任何地方都有人情味”。
更多人则继续把希望寄托在龙涛身上。“相亲角”被封后,找他的人只增不减。事发后,他忙着给缴费的会员退费,有人强烈要求把钱“存”在他这里,“他们说,钱拿走了,就怕再也找不到组织了”。龙涛的再婚老伴一再劝他就此收手。“她不懂,我并不是为了挣那点钱。”龙涛说。这段时间,他连续跑了十余处地方,有的公园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也有公司主动找到龙涛谈合作,但他很谨慎,“那些商业合作方式我弄不明白,万一上当了,对不住大家”。龙涛决定,还是先回到烈士公园“打游击”。未来,“相亲角”能以什么样的形式开展下去,他也无法预料。
该给相亲留个温情角落
对于龙涛的处境,上海68岁的林芳也曾深有体会。林芳曾是当地人民公园“相亲角”的组织者之一,她见证了相亲角从2005年自发形成到2014年面临取缔的过程,“不少假红娘、黑中介混迹其中,随意收费、发布虚假信息,是部分公益‘相亲角’被取缔的主要原因”。林芳认为,打击整治黑中介和诈骗分子是大家所共同期望的,但相关部门也要照顾老年朋友的现实需求。
“城市应该给相亲留一个温情角落。”上海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杨雄表示,对于“相亲角”,堵不如疏,“在面临管理难题时,建议有关部门引入第三方社会组织如志愿者组织等参与其中,共同搭建一个良好、安全的相亲平台”。
当然,“相亲角”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也应与园方和谐共处、互帮互助。云南昆明69岁的李群说,她所在的昆明翠湖公园“相亲角”也曾一度面临被解散的局面。2017年,该“相亲角”曾因影响市容市貌,摆摊设点发展会员、开展经营性活动等遭到相关部门综合整治。作为发起人之一的李群主动配合有关部门调查,并通过街道与部分有资质的婚介企业取得了联系。为了能让“相亲角”继续下去,在当地有关部门、部分企业支持下,“相亲角”组织者与公园方签署协议,开辟新的“相亲角”,确保活动场地的卫生环境和运营规范。李群还从参与者中选拔志愿者,通过志愿劝导的方式,引导部分群众到有资质的企业、正规组织者那儿寻求帮助。一番努力下,“相亲角”重回了正轨。(应当事人要求,文中部分受访者为化名)(记者鲍杰)
来源:快乐老人报
作者:鲍杰
编辑:武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