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去世后，90岁的徐玉清选择卖掉上海杨浦区的“老破小”房子，投奔远在安徽马鞍山的亲戚，并住进了当地的养老院。近年来，像徐玉清这样从大城市奔向小城市养老的长者越来越多，他们拿着一线城市的退休金，选择跨城或跨省养老，在二、三、四线城市中成为了中高收入人群。与此同时，部分城市的管理者也注意到了这种趋势，并主动为这群老人制定新政提供便利。

从上海到马鞍山

徐玉清没有子女。在投奔远在马鞍山的外甥女前，她和丈夫一直过着传统的居家养老生活——家里一直未聘请保姆，夫妻两人在精力好时就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其余时间则在楼下餐厅解决一日三餐。

大城市的数字化给徐玉清带来的不便逐渐显现。经常性的看病就医，让挂号成为了徐玉清的头号难题。日常丢弃稍微重一些的生活垃圾时，上下楼梯都会让她的哮喘加重。她说：“因为有房子且生活能自理，所以一直没考虑住进养老机构。只是在老伴去世后，我的身体状况逐渐下滑，常住马鞍山的外甥女和我最亲，但我不想过多打扰她，所以最终决定去马鞍山的养老机构。”

徐玉清入住的马鞍山中交仁逸康养中心是马鞍山市花山区唯一一家四星级养老机构。中心入住的老人中，有一部分来自南京、上海等地。按照入住老人的护理等级，每月的收费标准在3000—5000元。由于每月4000元的退休金不能完全覆盖入住费用，徐玉清还需动用部分存款来支付入住费用的空缺。徐玉清认为这样的费用已经很有性价比了，“在上海，稍微能看上眼的养老机构，费用都在7000元/月以上。在这里，每天吃饭、洗衣都有专人负责，同时还能有人陪着聊天。以前一个人在家时，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回到家乡

在阔别家乡70多年后，朱国民选择回到老家养老。

1950年，8岁的朱国民跟随父母从江苏盐城出发，开始了“沪漂”生活。数十年的岁月流转，他的生活都与上海这座繁华的城市绑定在一起。在一次脑梗后，朱国民行动变得不便。为了能够获得更好的护理服务，同时避免拖累子女，2022年，当时已81岁的朱国民选择回到故乡养老。去年年初，他决定入住养老机构。

朱国民也曾考虑过上海的养老机构。然而，上海中低端养老机构的费用都让他望而却步。在亲友的介绍下，他选择了离家300余公里的江苏盐城东台缘百年安丰护理院。

换城养老，是一笔很容易算的账。朱国民说，在盐城的养老机构，目前单独住一间房的费用只需4500元/月，而在上海，同等服务水平的养老机构至少需要近10000元/月。“8000元/月的退休金足够覆盖我的护理费和医药费，盐城的养老机构整体环境更好，老家的侄子们还能不定时地来看望自己。”

和朱国民一样，部分拿着一线城市的退休金，选择异地养老的老人，在三、四线城市中成为了中高收入人群。有业内学者提到，依靠退休金和其他资产性收入，足以让部分大城市的老人在二、三、四线城市入住一家条件不错的养老院，享受更为优渥的老年生活。

在盐城住了一段时间后，朱国民还发现了回家乡养老的诸多好处。在上海，朱国民很难找到抬腿就能到的公园。走路前往最近的公园，除了担心上下天桥可能带来的危险，很多时候，公园也常常是人满为患。朱国民还说，上海城里的中低端养老机构的住宿条件就像是连锁酒店一样：紧凑、无聊、没有闲适的环境。而盐城的养老机构不但自带院子，他还可以随时下楼散步。

今年以来，朱国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在身体基本恢复后，我会选择回到上海。因为老伴身体还比较好，回家后两人可以相互扶持。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们可能会一同回到盐城的养老机构”。

小城养老产业的新市场

选择南下广西养老，李淑芳原本是出于无奈。

2022年初，李淑芳的丈夫突发脑梗。随后的近一年时间，李淑芳都陪着丈夫在康复治疗中度过。但在2022年底，因遇上医疗资源紧张，丈夫在医院的康复治疗无法持续。即使家中请保姆进行24小时护理，丈夫的护理效果依旧不佳。百般无奈下，她给子女提供了两个选项：要么由子女继承房子并主动承担老人护理生活，要么把房子卖掉来支付入住养老机构费用。子女在商量之后，选择了后者。

很快，李淑芳卖掉了北京海淀区的学区房，随后拿着这笔钱，带着丈夫住进了南宁的一家高档养老社区。李淑芳特别看重养老机构内的慢性病管理以及急救服务，“两年，在护理人员的精心照顾下，老伴的身体越来越好”。李淑芳形容现在的生活“比上班还满负荷”，但她乐在其中。除了安排自己的事情外，他们会参加乒乓球、门球、游泳课、手工艺课等活动，“没了后顾之忧，我们能享受生活，也无须过多麻烦子女”。

李淑芳了解到，在自己入住的这家养老社区，约30%的长住老人来自广西之外的省份，其中又以北京老人占多数。有业内学者提到，近年来，因为跨城养老模式逐渐受到老年人群体的认可和青睐，一些小城市的养老产业开始涌向大城市争抢客户。就在上个月底，13家来自河北秦皇岛的养老机构组团进京推介，推出了许多优惠条件吸引北京老人。秦皇岛市民政局副局长张艳梅介绍，入住秦皇岛养老机构的费用仅相当于北京同类机构的三分之一，对北京老人非常有吸引力。

“跨城养老是一种选择”

“跨城养老是一种选择。”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副秘书长张劲松表示，京沪悄然向其他城市“疏解”老人的背景是，作为全国最早一批进入中度老龄化的城市，京沪目前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占总人口比例均已经超过27%，城市养老服务供给面临巨大压力，“因此，不管是对于大城市来说，还是对于部分大城市的老人来说，跨城养老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当然，客观来讲，目前二、三线城市各方面条件还比不上一线城市，养老机构从硬件、服务能力方面距离大城市老年人的需求还有差距。不过，多位接受采访的研究学者几乎都同时提到，为老年人跨城养老搭建完善的政策体系，提供便利与支持，已成为部分城市管理者的必然选择。例如，北京要求，进一步推动养老项目向环京地区延伸布局。除此之外，北京一些地区也直接向老人发放现金补贴，以鼓励老人跨城养老。例如，早在2020年6月，北京市西城区就明确提出，入住天津、河北以及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和乌兰察布市等地养老机构的西城户籍老人，每人每月可享600元的补贴。与北京类似的是，上海采取的举措是将长护险结算逐渐延伸至长三角区域的养老机构。对此，张劲松表示，在大城市的新政激励下，选择跨城养老的老人将越来越多。（摘编自《经济观察报》《半月谈》、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