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祭祀亡故的亲人，包括春节前烧草纸钱包和旧历新年的上坟拜年。父亲在世时，春节前给亲人烧纸钱包的事情不用我操心，自然有父亲安排妥帖。那时祭祀的亲人有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还有父亲的哥嫂我的伯父母。

乡下没有印制的包装纸，纸钱包是父亲亲手制作的。从杂货铺里买来黄草纸，然后找一木板，将黄草纸一小叠、一小叠置于木板之上，右手挥铁锤，左手握冥钱錾子，一下一下就在黄草纸上錾出了冥钱的印记。父亲的手法很均匀，一张黄烧纸上共錾出9行3排的铜钱，像刻板印出来的一样齐整。冥钱錾好后，就将一张大白纸裁成八开，然后用白纸包了冥钱草纸，在钱包上写下故人收。

这一波操作完成后，就是给亲人烧纸钱包。烧纸钱包是不一定要上坟的，但我不知道烧钱包的场地选择是否有讲究。我家在湘北山区，屋后就是竹林山，在半山坡上有一块平地，每年给亲人烧钱包就在这块平地上进行。先是将三柱香点燃，找一个石头缝将香插好。因为寒冬腊月的大地是冻土，凭着檀香纤细的竹签竿子是无法插入泥土之中的。再点上炮竹，然后就是跪下念着故人的名字，给他们烧纸钱，说一些关心的话，也祈求他们保佑后人平安顺利、无灾无难。

这些体己的话由父亲念叨，我只是陪跪着烧草纸钱包。直到父亲去世的前一年，老人还执意虔诚地做着这件事情，只是那一年八十七岁高龄的父亲无法下跪，我端了一把椅子让父亲坐着，我跪着给故人烧钱包。这是2017年的事情，这一年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父亲老成这样我还能陪伴老人走多久？

父亲在乡邻中德高望重，在乡下粮食部门退休后，他的主业是中医。因为在他几十年的坎坷人生中，有过因被冤而遣返回乡务农的历史。因这段历史中的一段大队（村）“赤脚医生”的经历成就了老人远近闻名的中医名声，远到湖北通城、崇阳，近到岳阳君山、荣家湾。闲时还在自己6分多的菜地上劳作。老人能看风水、写对联和墓志铭，还能代人向政府撰写反映家庭困难的报告，这些在农村都是很务实的“才干”，老人被乡邻尊称为“福神”，都说“嗲嗲身体好，能活一百岁”，这时老爷子会会心地点头微笑，连声地说着“好好好”！

父亲的生命还是终止在通往一百岁的路上。2018年8月15日，父亲刚过完88岁的生日，上午他还为来自湖北通城的小孩看病开药方，下午在菜园里劳作，晚饭后略感不适，平时挺一挺就过去了，但这一天老爷子感到问题有些严重。晚上11点多钟，由同样高龄的母亲牵着他去了200米开外的镇中心医院，值班的医生喊来了同样是医院医生的我的侄子（伯父的孙子），侄子安排他打点滴。在父亲病情稳定之后，侄子就离开了，因为第二天是他的轮值日。凌晨2点多钟，父亲因起夜造成了血管瘤破裂而不幸辞世。

父亲辞世半个月后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通城小孩的爸爸带着小孩来复诊，看到我父亲的遗像而潸然泪下，说是嗲嗲救了自己的小孩，不知道嗲嗲已过世没有前来烧香磕头，临走时硬要塞给我母亲几百元钱。

父亲亡故四年后，母亲也随父亲而去。我是家中独子，像这种春节前给亲人烧草纸钱包之类的事情，就得由我继承下来。父亲做这些事情我是从小看到大，现在想来我竟不知父亲给每位亡故的亲人烧多少包纸钱，也没有记住父亲在纸钱包上书写的格式。想起这些过往和父母的陪伴，有一种子欲孝而亲不待的伤感从内心深处涌起，不觉热泪盈眶。

幸好市场上有现成的黄草纸钱包卖，不然我只能抓瞎了！

我向来就是无神论者，但此刻我希望通过烧纸钱包，让地下的亲人能感应到我的思念和牵挂。

【作者简介】

叶飘零，岳阳市散文学会会员，就职于基层央行。年轻时做过舞厅歌手，电台嘉宾，近些年还参与了《因为遇见你》《三代支付情》等金融主题宣传电视片的演出工作。如今闲来聊写几个文字，打发寂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