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居家养老是大多数老年人的首选，超过80%的老人居住在超过20年房龄的住宅中。由于缺少适老化设计，很多房子不能满足高龄老人的居住需求。基于此，近年来，多个城市探索、推动老年人家庭的适老化改造。今年7月，民政部等9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快实施老年人居家适老化改造工程的指导意见》，提出在年底前采取政府补贴等方式，对特殊困难老年人家庭实施居家适老化改造。对此，各地积极响应。而在此前，浙江省将“为6000户困难老人家庭适老化改造”列入了今年省政府民生实事项目之一。

感受 房子改造后再也没摔过跤

“房子经过改造后，我再也没摔过跤。”10月23日，在58平方米的老房子里，浙江杭州市和睦社区74岁的舒梅娴和记者聊起适老化改造的好处。

舒梅娴住的是老伴单位的房改房，建于上世纪80年代。历经30多年后，房子墙漆脱落，橱柜遭虫蛀、腐蚀。厕所面积小，而且是蹲位，十分不便。十几年前老伴就去世了，儿子成家后也搬了出去，舒梅娴常年独居。舒梅娴身体不好，她撩起裤腿，给记者看刚贴的伤痛膏药：“经常性发作，脚痛用不上力气。”房子改造前，舒梅娴不止一次在家里摔倒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厕所摔倒，她花了半个小时才站起来。厕所里没有洗漱盆，早上，舒梅娴只能蹲在地上用脸盆打水洗脸。每次洗脸，患有严重腰间盘突出的舒梅娴站起来都要好几分钟。而最让舒梅娴困扰的是上厕所，经常一蹲下去就起不来。2018年，被上厕所严重困扰的舒梅娴，自己花钱将蹲厕改成了马桶。家里其他不方便的地方，她本也想改造一下，但考虑到费用而作罢。

2019年4月，《杭州困难老年人家庭适老化改造项目试点实施方案》出台。杭州市在上城、拱墅、西湖、临安四个区开展家庭适老化改造项目试点，采用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为70岁以上困难老年人家庭提供住房适老化改造。经过街道、社区上门调查，舒梅娴成为杭州市第一家适老化改造的家庭。2019年6月，施工方来到舒梅娴家做了评估，讨论改造方案。之后，舒梅娴的想法得到实现：卫生间有了定制的立柱台盆，地面铺上防滑垫，马桶旁安装了扶手，卧室墙面修补平整，厨房橱柜换新……舒梅娴最大的感受是老房子的安全系数倍增，“洗澡、上厕所再也不用担心摔倒”。

现状 政府补贴为困难家庭兜底

在和睦社区，像舒梅娴这样有适老化改造需求的家庭有很多。在这处杭州典型的老旧社区，60岁以上居民有2300多人，约占总人口的24%。81岁的李保田说，自己和老伴身体不太好，因为生活设施不完善，洗脸、上厕所都不方便。但因为不符合困难家庭的标准，他不能向社区申请适老化改造。装修公司说，像他这样的老房翻新需要几万块钱，这让李保田望而却步。

居家环境不适老主要表现在三方面：一是安全性差，老人在洗澡、起居、步行时容易摔倒；二是功能性差，家具、橱柜、卫浴等设施不够人性化；三是舒适度差，温度、照明、噪音等方面存在问题。有专家指出，每位年龄超过60岁的老人，其家庭都应该进行适老化改造，以减少高风险伤害。

今年7月，民政部、全国老龄办等9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快实施老年人居家适老化改造工程的指导意见》，计划到2020年底前，采取政府补贴等方式，对特殊困难老年人家庭实施居家适老化改造。实际上，在此之前已有多省份先行探索适老化改造。记者采访发现，绝大部分省份的适老化改造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推进，主要对象也都是困难老人家庭。今年4月，《浙江省2020年生活困难老年人家庭适老化改造实施方案》出台，规定平均每户家庭改造支出标准为6000元，各地可根据情况适当调整补助标准。在江苏无锡，对特困、失能失智等5类老年人家庭进行适老化改造，给予每户最高不超过8000元的政府补贴。

“老人+老房”，让适老化改造成为刚需。浙江省民政厅养老服务处相关负责人介绍，该省适老化改造内容涉及“如厕洗澡安全，室内行走便利，居家环境改善，智能监测跟进，辅助器具适配”五个方面。而和睦社区工作人员蔡黎丽告诉记者，即便是不能享受政府购买服务，费用高昂，社区也有不少居民选择自费进行适老化改造。

痛点 家庭适老化改造意识缺乏

虽然潜在需求很大，但部分人对适老化改造理念的不理解，仍是推进适老化改造过程中要解答的一道难题。

和睦社区今年又有两户困难老人申请了适老化改造，但对于改造结果，老人并不满意。至于原因，蔡黎丽举了一个例子：“这户老人家做了蹲厕改马桶，厕所装了安全扶手，做了吊顶保暖，卫生间推门改成折叠门……政府补贴费用只有6000元，把马桶敲掉搬出去，房间的拆旧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再除掉人工费，还能把项目做完已经很不错了，但老人却觉得（做得）还不够……”

这样的经历，杭州市绿康原居公司总经理崔琦也不止一次遇到过。另外，崔琦还发现，家庭适老化理念的普及还不够，“有的老人觉得安装扶手不如换一台家电，有的子女直接说改造还不如发点钱……”看来，适老化改造，既要改造房屋还要改造观念。北京一家媒体曾就“为何没有给老人做适老改造”进行调查，有33%的人表示不知道该去哪里做适老改造，27%的人称不懂什么叫适老改造，26%的人表示跟老人提过但被拒绝了。为何如此？调查人员发现，以扶手为例，在网上搜索“适老化扶手”关键词，可以查询到多个种类的扶手，材质不同，价格从数十元至数百元不等。老人们看了半天，不知道哪种好，最后觉得太麻烦就不装了。

尴尬 适老化改造企业难获利

除了老年人这边有诸多问题待解，做适老化改造能否盈利，也是施工方需要思考的问题。从去年至今，崔琦已承接了杭州市100多户家庭的适老化改造项目。在崔琦看来，自己更多的是将这件事当成公益在做，“因为没办法赚钱”。

崔琦今年负责施工的西湖区，已将每户补贴提高到了9000元，但她仍然不赚钱。崔琦说，由于疫情，适老化改造从六七月才开始，“我带着施工人员一遍一遍往老人家里跑，反复评估和审核。方案定下来后，我们施工人员又要一遍一遍往老人家里搬运材料。政府部门的补贴往往只考虑了材料和施工费用，其实从立项到实施，中间环节消耗的人力成本是没有计算到的”。

同样靠着“情怀”在坚持的，还有上海时生福祉创始人王晨。从2012年开始，王晨就带领团队参与上海适老化房屋改造，每年坚持为几十户老年人与残疾人家庭进行改造。“目前，我国专攻适老化改造的设计师少之又少，有经验的设计师更少。原因很简单，这一行又苦又不赚钱。”王晨坦言，他带领的设计团队另有主营业务，光靠面向个人的适老化改造项目养活不了团队。

浙江宏爱助老为老养老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詹文华也认为，目前社会上对于适老化改造宣传普及力度不够，加上老年人购买能力有限，专业适老化改造企业难以获利。

经验 利用社会资本实现双赢

适老化改造如何在惠及更多老年人的同时让企业和社区居民实现双赢呢？在这一点上，北京市东三环劲松北社区的适老化改造，有着特殊的样本意义。

劲松北社区有3605户人家，60岁以上的居民已达40%。2019年7月，劲松北社区正式启动适老化改造。钱从哪儿来？劲松北社区决定引入北京愿景明德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简称愿景明德公司）——这是北京首次引入社会机构、利用社会资本开展老旧小区适老化改造的尝试。

经过协商，劲松北社区与愿景明德公司达成战略合作，由愿景明德公司出资3000万元，为劲松北社区3605户居民进行加装扶手、夜行灯、辅助淋浴等一系列适老化改造。作为回报，劲松北社区把社区配套用房等约1600平方米的低效利用空间运营权交给愿景明德公司。该公司有关负责人计算过，“以20年合作期来计算，低效利用空间的租金可占总收益的46%，其余54%由物业费、停车管理费、多种经营收入以及政府补贴构成，可望在10年后收回改造和管理成本”。与此同时，社区通过全体居民投票表决，引进愿景明德公司旗下的“和家物业”为社区居民进行服务，既让老人享受到适老化改造的福利，也让企业有了盈利的可能，实现双赢。

建议 从兜底型向普惠型转变

目前，居家适老化改造仍有诸多盲点有待一一攻克，比如：标准尚不完善，资金、人才、技术短板待补。在浙江工业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王萍看来，我国家庭适老化改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她认为，国外一些经验做法值得参考借鉴。如较早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日本，适老化改造市场已十分成熟。日本的适老化产品纷繁多样，由专业部门、专业人士进行研发、生产，日本还将适老化改造服务纳入了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老人申请适老化改造时可由保险分担一部分费用。

王萍认为，未来适老化改造应逐渐从兜底型向普惠型转变，建议将适老化改造服务纳入居家养老服务补贴范畴，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还应注意与现有的相关制度进行有效衔接，可以尝试与家庭病床服务、困难残疾人家庭无障碍改造等项目相结合，形成居家养老服务最大合力。

崔琦期待政府加大政策惠及力度，以补贴发放等形式鼓励普通家庭老人参与适老化改造，“改造的人多了，市场才能起来”。在这方面，上海的做法值得借鉴——试点市场化“居家适老化改造”项目。适老化改造项目自2012年起在上海一直在推行，每年由市级福彩金出资，完成1000户低保困难老年人家庭居室改造。然而，由政府资金托底的适老化改造覆盖人群始终有限。上海民政部门决定升级适老化改造项目，目前正在五个区六个街道进行相关试点：采取“政府补贴+企业让利+老人自负”的机制，本市60周岁及以上的户籍老人均可申请，有关部门根据老人具体情况给予不同比例资助，每户家庭最高补贴不超过3000元。